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寄人間雪滿頭

　　“飛雪姐，我這次回來呆不了多久，但是現在肚子餓了。”
　　武小德道。
　　“我給妳煮點吃的。”沈秀君自然而然的接話。
　　“有湯嗎？”武小德問。
　　“我給妳熬啊。”沈秀君微笑。
　　她轉身朝廚房走去。
　　“好，我就不說謝了——酒吧的車給我用壹下，我開過去市裏買壹些物資回來，給妳們補充。”武小德又望向沈飛雪。
　　沈飛雪直接把車鑰匙放在吧臺上，叮囑道：“開車小心點，有壹段路不好走。”
　　武小德拿了車鑰匙，沖著沈秀君喊道：
　　“知道了——秀君，我很快回來啊，期待妳煮的飯菜。”
　　“好。”沈秀君道。
　　她真的去了廚房。
　　武小德轉過身，走出酒吧，上了那輛越野車。
　　越野車壹陣轟鳴，朝小鎮外駛去。
　　等到車上了沙漠與綠洲之間的高速公路，武小德忽然解開安全帶，輕輕落在副駕上。
　　駕駛位上立刻出現了壹名長著雙翅的金發英俊男子。
　　尤利西斯。
　　“妳開車，我睡壹會兒。”
　　武小德打著哈欠道。
　　他把座椅角度調平，閉上眼，躺在上面開始休息。
　　尤利西斯與他心照不宣，雙手握住方向盤，腳下松了松油門，放慢車速，不徐不疾地朝前開去。
　　酒吧，廚房。
　　沈秀君那雙美麗的眸子前顯現出陣陣光影。
　　光影畫面中，正是武小德躺在副駕上睡覺的模樣。
　　沈秀君眼睛壹閉，重新睜開。
　　“真的去買東西了……”
　　她的表情變得淡漠而無情。
　　“也罷，讓我想想，他這樣的人類少年喜歡吃什麽。”
　　她看著面前的鍋碗瓢盆，開始飛速思索要做壹頓什麽樣的美食，才可以刷武小德的聲望。
　　與此同時。
　　武小德閉著眼睛，靜靜感受腦海中浮現的壹道道提示符：
　　“妳激活了滅世律法之書所蘊含的壹段歷史。”
　　“為了隱蔽起見，該歷史即將借助妳的夢展開。”
　　“倒數五秒。”
　　“五，”
　　“四，”
　　“三，”
　　“二，”
　　“壹！”
　　“夢境介質準備就緒。”
　　“橋梁已搭建！”
　　“時間無序，銜接歷史！”
　　“進入——”
　　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和風噪聲頓時消失。
　　壹切變得安靜。
　　四周變得黑暗下來。
　　過了數息。
　　整個空間仿佛劇烈震動起來，武小德能感覺到黑暗的深處有著是什麽東西在飛快的出現。
　　壹道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妳可以選擇徹底埋葬這段歷史，以免自己知曉的太多而被劫魔殺死。”
　　“方法是後退三步。”
　　“這樣妳就可以立刻離開這段歷史，回到夢境，然後從夢裏醒來。”
　　“壹切都只是夢幻泡影，妳是安全的。”
　　“但如果——”
　　“妳的敵人就是劫魔，而且妳確實願意與它們戰鬥的話，請朝前踏出壹步。”
　　“妳將參與壹些有價值的事。”
　　武小德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壹片黑暗之中。
　　自己腳下是壹塊懸浮半空的石板。
　　在自己前方和後面，都有著壹段階梯，可以通往不同的地方。
　　後面是自己的夢。
　　前面——
　　他默了壹息，輕聲道：
　　“我還是想當個男人。”
　　說完，他朝前跨出壹步，頓時落在長長的木制樓梯上。
　　“哦？妳是為了保持男人氣魄，所以願意跟劫魔戰鬥？”那個聲音好奇道。
　　“被纏上了，壹直攻略我，逼我喜歡它。”
　　武小德聳聳肩，盡量簡潔地說：“我對付不了它，唯壹的法子就是給自己壹刀——但我其實還是想當個男人，所以還是幹吧——我確定要打倒劫魔。”
　　那個聲音多了些許笑意，回應道：“很好，上樓來見我。”
　　話音落下。
　　霎時間，四周頓時變得明亮。
　　無數喧囂嘈雜人聲響起。
　　古箏和琵琶齊鳴。
　　壹道幽幽女聲輕聲唱道：
　　“銀燭秋光冷畫屏，”
　　“碧天如水夜雲輕，”
　　“雁聲遠過瀟湘去，”
　　“十二樓中月自明。”
　　武小德靜靜聽著，目光緩緩移動，便看到了樓下不少人坐在那裏喝茶飲酒，聽著小曲兒。
　　而自己站在壹座酒樓三樓的長廊上，外面是壹條大江，映著雪白寒月。
　　風從江上吹拂而來。
　　數行冰晶小字浮現於虛空：
　　“抵達目的地。”
　　“當前妳已離開夢境通道，處於壹段極其關鍵的過去歷史時刻。”
　　“請小心行事。”
　　所有小字壹收。
　　武小德定了定神，只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這段歷史的進入方式真是夠隱蔽的。
　　卻不知接下來自己會見到什麽？
　　他邁開腳步，如那道聲音所言，壹步步走上樓梯。
　　樓梯盡頭是壹座包廂。
　　推開門。
　　包廂裏是幾名妍麗女子，圍著壹名長發少年。
　　壹女正在清唱；
　　壹女斟滿了酒盞，正送到少年的唇邊；
　　壹女低頭為他捏腳；
　　壹女跪坐於少年身後，讓他輕輕斜倚著自己柔軟的身子。
　　尚有壹女，手舉壹朵蘭花，插在少年滿頭長發之間。
　　少年皮膚白皙，面容俊秀，盤膝而坐，雙手抱著壹柄長刀，雙目微閉。
　　他慢慢飲啜著酒盞裏的酒。
　　“客人來了。”
　　壹名女子笑道。
　　眾女壹起站起來，朝武小德行了壹禮，無聲無息的退下去，為兩人關上了門。
　　武小德在少年對面坐下來，看著他懷裏的刀。
　　——幾乎是壹瞬間，他發現自己腰間的蝶魄刀不見了。
　　而那位少年懷裏的刀正是蝶魄刀！
　　少年終於睜開眼，輕輕撫摸著長刀，開口說道：
　　“太久了，想不到這柄刀又回到了這個時刻。”
　　“閣下是滅世議會的初代議長麽？”武小德問道。
　　“正是。”少年道。
　　他解釋道：“滅世議會是壹個依附於眾多劫魔、為它們提供各種方便，幫助它們滅世的組織，而我正是這個組織的開創者。”
　　“我們滅殺過不少世界，立下大功，讓劫魔們覺得我們確實很有價值。”
　　“所以我現在是劫魔這壹邊的紅人。”
　　武小德臉上浮現出幾縷笑意，輕聲道：
　　“原來如此，但我剛才說了，我是劫魔的敵人。”
　　少年沒有回話，只是轉頭朝窗外望去。
　　只見夜空中，數不清的流光朝天空深處飛去，宛如倒卷的光之瀑布。
　　“那些都是人類強者的靈魂。”
　　他忽然開口道。
　　“靈魂？”武小德不解其意。
　　“今夜是諸界壹切強者徹底戰敗的時刻，他們選擇橫渡死亡世界，成為英靈，企圖保存力量，日後再與無量大劫爭鬥。”
　　少年收回目光，與武小德對視。
　　“而我的選擇跟他們不同，我選擇依附於劫魔們，這樣我就可以活下來。”
　　武小德將手搭在荒劍上，輕聲道：“倒也可以理解，畢竟螻蟻尚且貪生，又何況是人？”
　　“生死事小，我必須活下來是有理由的。”少年道。
　　“哦？什麽理由？”武小德問。
　　“諸界之中，唯有死神見識過所有人戰敗時的情景，他最後認為無量大劫雖然會毀滅壹切，但在這個終結壹切的時代，在最黑暗的時刻，壹定會產生某個希望。”
　　“希望？”武小德忍不住道。
　　少年點頭道：
　　“那個希望是所有法則最後匯聚在壹起，用盡全力所結出的命運果實，它出現的非常短暫，極其難以捕捉。”
　　“——因為劫魔必將毀滅它。”
　　“如果沒有抓住這顆命運的果實，未來萬靈降世的時刻，我們依然打不贏劫魔。”
　　“而在這個時代，所有強者都已死了。”
　　“所以妳們沒有人守護那顆果實？”武小德問。
　　“對，必須有人從未來而來，去追尋那個命運果實——”
　　“但這裏的問題是，劫魔發現了這個人，壹定會殺了他。”
　　“所以我們需要壹個劫魔不會殺的人。”
　　“那就是我，壹個投降者。”
　　武小德聽得呆住。
　　他心中忍不住升起了壹股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情緒。
　　他認認真真的朝少年行了壹禮，肅然問道：
　　“我……要怎麽幫妳？”
　　少年神情平靜，開口道：“我死之後，這具身軀留給妳，因為已經投降，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劫魔不會殺妳。”
　　“妳要替我們所有眾生，去追尋那唯壹的希望果實，想辦法保住它，將它偷走，帶回未來。”
　　“這樣的話，未來才有希望。”
　　武小德忍不住問：
　　“可是妳怎麽知道未來會有我這樣壹個人，壹定會前來這個時刻？”
　　少年壹字壹句地說：“我們並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模樣，但我們心懷希望——”
　　“‘希望’就是眾生的最後法則。”
　　他端起酒盞，平靜地說下去：
　　“我死之後，便是死神入滅的時刻。”
　　“在未來的某壹天，如果法則的交織與命運的湧現產生了微乎其微的概率，讓壹位眾生覺醒了稀有的死神之力——”
　　“那個時刻，會有英靈將我的刀法授予那位眾生。”
　　“如果他通過了重重考驗，最終能站在劫魔面前而不死，他就有這種資格，來到這個關乎壹切的重要時刻見我了。”
　　“我看見這個人，看見他的刀，就知道希望來了。”
　　“我們終於等到了這樣壹個人。”
　　少年說完，端起酒盞抿了壹口。
　　他的氣息壹下子就變得微弱，甚至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壹下，不要——”武小德連忙道。
　　“不必多說，生死事小。”
　　少年沖他笑了笑，輕聲道：“接下來，看妳的。”
　　他端著那杯沒有喝完的酒，緩緩閉上眼睛。
　　他死了。
　　霎時間，武小德從原地消失。
　　壹息。
　　兩息。
　　三息。
　　少年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壹刻，他掌握了他的身軀，成為了他。
　　少年臉上浮現出些許哀傷之意。
　　他轉頭看著外面無數流星沖天而起。
　　這是人類的英靈們，正在朝著死亡世界橫渡。
　　他們絕不甘心毀滅的命運，為了未來的某壹刻反擊，正在前往靈界。
　　就算是死亡也無法阻擋他們的意誌。
　　停了數息。
　　少年將頭上的蘭花輕輕摘下，放在桌上。
　　未飲完的酒盞平平移動。
　　灑落。
　　花前。
　　少年垂著頭，雙手合在壹起，默哀了片刻。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龐上，映照他滿頭長發如雪。
　　外面突然傳來壹陣轟鳴聲。
　　少年忽然睜開眼，按著刀，站起身，低聲吟道：
　　“君埋泉下泥銷骨，”
　　“我寄人間雪滿頭。”
　　他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