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 頭發？

　　打發走了兩個印度人，宋天耀揉著眉心定定的坐在辦公桌前，婁鳳蕓從外面走進來：“妳不是讓福義興和潮勇義的在碼頭的地頭蛇們早就已經查清楚，這兩個印度人目前在香港碼頭倉庫的存貨大概有近十萬根辮子？還再想什麽？”
　　宋天耀把已經逐漸溫涼的咖啡端起來喝了壹口，沒有理會婁鳳蕓的問話，沈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師爺輝呢？讓他來見我，我有些事讓他幫手去做，手邊缺人用，師爺輝這種撲街現在看來，有總好過沒有，撲街做事馬馬虎虎，但是起碼夠忠心，不會胡思亂想。”
　　婁鳳蕓對宋天耀提起師爺輝時滿臉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就想笑，走到桌前撥了師爺輝天明公司的號碼，等那邊接通後，叫來師爺輝聽電話，婁鳳蕓說了壹句：“阿輝，阿耀要同妳講話。”
　　說著話，婁鳳蕓把電話聽筒遞到宋天耀的面前，宋天耀把手從眉心處拿開，接過電話：“師爺輝？”
　　婁鳳蕓則走到宋天耀的背後，替他輕輕揉著額頭眉心，最近這段時間，宋天耀揉眉心和額頭的次數似乎越來越多，也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些什麽。
　　“宋先生？”電話那邊師爺輝的聲音響起：“妳揾我？”
　　“妳現在在做乜鬼？”宋天耀聲音隨意的開口問道。
　　師爺輝在那邊想都沒想地說道：“我？我剛剛因為出了身汗，所以才洗過澡，聽到妳打電話揾我，我只穿好褲子就……”
　　“撲街！我問妳現在做什麽正事，忙不忙，能不能抽出時間？不想知道妳洗不洗澡！”
　　“呃……最近正和菀青小姐的老豆孟先生合夥做成衣廠，為兵營生產軍服嘛，工廠都是孟先生在盯，我只負責幫忙在成衣廠和兵營間跑跑腿，量量尺寸之類，宋先生有事讓我去做？”師爺輝在那邊聽到宋天耀罵自己，連哪怕壹點點不適應都沒有，語氣都不見有情緒波動，可見對宋天耀罵他已經習以為常。
　　“妳還記不記得當初是那個印度佬，就是把夏佐治在香港淪陷時同日本人做生意的事告訴妳，然後妳在各個兵營間傳播開的那個？”宋天耀努力深呼吸兩下，語氣放緩問道。
　　罵人罵到對方無動於衷，宋天耀都已經懶得再去罵，改變不了師爺輝，就得學會適應那混蛋的不著調。
　　“很早了，我想壹下……還是剛剛為兵營送菜時，妳問我哪個做易貨的人同兵營鬼佬關系最好，我說是夏佐治，妳讓我找人了解壹下消息，找了也是個壹個印度人……記得啦！梅迪讓，印度佬梅迪讓，那時他也從兵營易貨，是他講夏佐治當初同日本軍隊做生意，那家夥同夏佐治關系很差，總是講夏佐治壹家害死他老豆。”師爺輝嘴裏絮絮叨叨的回憶了壹陣，總算想起了壹個名字。
　　說起來，這件事師爺輝還忍不住佩服他自己，本來印度佬夏佐治壹直在兵營很得軍需官信任，那家夥又懂講英語，可是宋天耀讓師爺輝打聽了壹下夏佐治的消息，結果沒有幾日，港島，九龍，新界的兵營全都知道夏佐治原來當初在香港淪陷時，與日本軍隊做生意，這讓夏佐治馬上與各個兵營的關系疏遠，英國軍需官都懶得再理會夏佐治，而罪魁禍首就是他師爺輝，靠著壹根口條好像長舌婦壹樣，把夏佐治的黑歷史傳開，每每想到這件事，師爺輝都忍不住把這件事與宋天耀設計對付章家相提並論，自認已經有了宋秘書五成智謀，懂得背後嚼舌頭。
　　如果宋天耀知道師爺輝把他腦中算計當成背後嚼舌頭，可能會忍不住砍死他。
　　“知不知道那個叫梅迪讓的現在在邊度？”宋天耀繼續問道。
　　師爺輝思索了片刻：“記得，記得，別的印度佬住在摩羅街，唯獨梅迪讓全家二三十人住在上環街市的圖章街，開了個印度小餐館，還有個自行車行，做修售自行車的生意。”
　　“去見他，告訴他，現在香港頭發很賺錢，妳準備同他合作，他負責從印度運頭發來，妳負責售賣，每根三十厘米的辮子價格壹元港幣，如果覺得價錢少，還可以再談。”宋天耀用左手輕輕握住婁鳳蕓幫自己揉捏眉心的手，想著腦中思路慢慢說道：“就對他說妳收到消息，夏佐治賣的頭發太貴，有工廠不準備再從他手裏拿貨，準備換個印度人供貨，妳認識幾個工廠老板，問他有沒有門路，能不能從印度搞來頭發，大家合夥賺錢。他如果不相信，告訴他，工廠可以先簽份壹萬根辮子的合同，貨到香港，馬上付現金。”
　　“呃……啊……”師爺輝聽完宋天耀的吩咐，卻遲遲沒有掛斷電話馬上行動，而是在電話那邊各種象聲詞從嘴裏扭扭捏捏的冒出來。
　　聽的宋天耀直皺眉：“妳是不是屙屎呀？蒲妳老母，哎呦餵呀的叫乜鬼？有話就講！”
　　“宋先生，壹萬根辮子的錢……不會是要讓天明公司這裏先墊付吧，妳也知道，開成衣廠剛剛已經貸款了五十萬，現在我都已經每日心驚膽……”
　　“妳食屎啦！”宋天耀被師爺輝氣到蛋疼，這家夥腦回路估計比蟑螂還小，自己吩咐他做事，他先考慮合同的錢誰來出，搞的自己好像要不明不白從天明公司騙走壹萬塊壹樣：“我會騙妳壹萬塊？當然是工廠出，妳搞定之後，需要錢就可以拿著合同來工廠找蕓姐取！”
　　“嘿嘿，知道啦，我去食屎……不，是我去做事啦，宋先生。”得到宋天耀不需要自己掏腰包的肯定答復，師爺輝神清氣爽的掛斷電話。
　　宋天耀等放下電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閉上眼睛對婁鳳蕓說道：“師爺輝這撲街，如果有壹日突然變正常，不再被我罵，我估計自己可能都不會習慣。”
　　……
　　在香港被稱為梅迪讓的印度人迪讓·梅真尼，正蹲在壹輛自行車前檢查著這輛車上的鏈條，他今年已經三十五歲時，如今是梅真尼壹家的家長，長兄，家中在香港淪陷之前是開印度餐廳和洋貨店為生，在香港印度人中算是中上階層。
　　他的父親死在了香港淪陷時期，因為向英國軍隊提供電池這種管制物資的罪名，而遭到日本憲兵隊的殺害。梅真尼壹家之前的確做電池生意，但是英國軍隊都已經因為日本人打進香港而逃走，他父親還怎麽可能為英國軍隊提供電池？
　　他不知道是具體是哪個日本人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但是他知道，洋貨店那些商品，除了日本軍隊搶掠走大半，剩下的，都被日本人便宜賣給了夏佐治，所以雖然沒有證據，但是迪讓·梅真尼壹直固執的認為，自己父親的死，真正兇手就該是垂涎自己生意的夏佐治壹家。
　　其實自己父親也想與日本人做生意，只不過當時慢了壹步，被夏佐治搶了先。
　　“梅老板。”壹個聲音從圖章街與德輔道街口響起，梅迪讓扭回頭望去，壹個西裝革履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國人正騎著自行車朝自己的方向沖來，車把上還掛著個皮革公文包，搖搖晃晃。
　　“是……是高，高先生。”梅真尼楞了壹下，站起身後想了片刻，才記起對方是誰。
　　是當初梅迪讓與各個兵營進行煙酒易貨時認識的朋友，那時候很多人都向兵營易貨，占英國兵營的便宜，這個姓高的中國人就是易貨時認識的，大家還在壹起聊過很多天，之前梅迪讓有些煙酒不好脫手時，對方還按照較高的市價收購了他手裏的煙酒，也算是對他有過關照，算是那時的朋友。
　　“還是叫我阿輝好啦。”師爺輝從自行車上下來，夾著公文包走到梅迪讓面前，取出壹支香煙遞給對方，笑著說道：“找妳最容易，其他印度人都鐘意住在摩羅街，只有妳願意住在這裏。”
　　梅迪讓打量著師爺輝，之前大家壹起在軍營易貨時，師爺輝還是個穿粗布衣衫，自己挑扁擔送貨的苦力打扮，如果不是當時易貨的人中，只有師爺輝壹個人戴眼鏡，梅迪讓此時都不太敢相信面前的人，與當初大半年前那個送菜去兵營的師爺輝是同壹個人。
　　他先用壹條滿是黑汙油漬的毛巾擦擦雙手，這才接過師爺輝的香煙，好奇的開口：“高先生，妳現在……現在做什麽生意？”
　　“什麽生意賺錢我就做什麽，餵，找個地方，我有事同妳講，有好事關照妳。”師爺輝幫兩人點燃香煙之後，對梅迪讓壓低聲音說道。
　　“那就去我的餐館好了，反正現在也沒有人。”梅迪讓見師爺輝壹副神神秘秘的模樣，奇怪地說道。
　　帶著師爺輝進了空無壹人的餐館，師爺輝嗅了嗅充斥其間的咖喱味道，不適應的皺皺鼻子：“梅老板，妳賣印度餐，就該去摩羅街，這裏整條街都是中國人，邊個會習慣食咖喱？”
　　“找我到底什麽事？這麽久不見，妳好像換了個人，賺到錢了？”梅迪讓連口水都沒有幫師爺輝倒，直接坐到壹處位置，朝師爺輝開口發問。
　　師爺輝壓低聲音開口：“最近知不知香港什麽最搶手？”
　　“黃金？藥品？石油？”梅迪讓隨口說了幾樣敷衍對方，他實際上並不相信師爺輝這家夥半年時間能有多大作為，而且中國人有好事會肯關照壹個印度人？
　　師爺輝搖搖頭，滿臉嚴肅地說道：“頭發，長頭發，尤其是印度人的長頭發。”
　　聽到師爺輝說起頭發，梅迪讓楞了楞：“什麽印度人的長頭發？”
　　“妳沒聽過？當初大家壹起向兵營易貨的夏佐治，妳記不記得？”師爺輝朝梅迪讓說道。
　　聽到夏佐治三個字，梅迪讓臉色沈下臉：“他怎麽了？”
　　“他現在發財啦，那家夥靠從印度運頭發來香港，賣給做假發的工廠，壹條長辮子賣壹元港幣，現在已經是大老板。”師爺輝眼睛直直的盯著梅迪讓，幾乎閃出光來，有些激動地說道：“我收到消息，夏佐治最近準備把頭發漲價，有幾家工廠對漲價後的價格不滿，想要找新貨源，有工廠已經向我問起，問我能不能搞來頭發，所以我來找妳，就是想問妳，夏佐治能從印度搞來頭發，妳也是印度人，有沒有門路？大家壹起發財？只要妳能搞到頭發，有工廠已經表態，馬上就可以簽壹萬塊港幣的合同。”
　　“頭發？”梅迪讓不敢形象的揪了壹下自己亂蓬蓬的卷發：“壹根辮子壹元港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