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7章 往事隨風

正文 第107章 往事隨風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晚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慕容誌站在浩瀚的太湖邊，楊柳依依，晨光拂曉，他不禁想起了十六年自己與江玉鳳分離的情形。
　　江玉鳳走的時候，滿帶傷心仇恨，那是壹種對愛的絕望。當江玉鳳在遙遠的西垂建立鳳凰谷，而且在江湖上聲稱殺盡天下負心郎的時候。慕容誌知道，她心裏恨的只有壹個人。
　　因為恨壹個人，卻把對那個人的恨無限擴大，從而恨盡天下男人。
　　因為愛，所以恨。
　　慕容誌的心裏始終帶著壹種歉疚的悔恨，因為之前的江玉鳳是如此純真美麗。
　　這裏是當年他們經常相見的地方，有歡笑過，更多的卻是痛苦。
　　慕容誌是痛苦的，面對江玉鳳的愛，他不可能無動於衷，但是面對禮教，面對天下群雄，他實在不能做出那種令天下人不恥的事情。他始終都在痛苦著，壹直到天魔的出現，到江玉鳳的離開。
　　天魔的出現，暫時掩蓋了人們對他與江玉鳳之間感情的好奇。卻不能平息江玉鳳心中無限的渴望。
　　天魔壹戰，四大世家英名盡喪，他從此閉關不出，這也成了拒絕江玉鳳最好的理由。
　　他知道江玉鳳不可能原諒自己，他也不需要原諒。
　　男人，做錯的，就應該勇敢的去承擔。
　　很大程度上，慕容誌異常的羨慕楊景天，他年輕，直來直去，敢作敢為，視禮教為無物，視天下人如空氣壹般。他只需要自己的活法，簡單而幸福。他不需要討得天下人的歡心，因為他的目標不是天下武林盟主，他只討自己心愛的人喜歡。
　　這簡直就是壹種境界，毫無畏懼，無拘無束。
　　慕容雪是幸福的，林雪茵也是幸福的，柳蓁蓁她們都是幸福的。不幸福的只有十六年前遇上和愛上自己的那些美女。
　　慕容誌長長壹嘆。
　　已經是巳時了，江玉鳳還有來。
　　慕容誌邁步上了太湖樓三樓廂房雅座，那是當年他們經常壹起吃飯喝茶的地方。
　　太湖樓在太湖邊不算是最大的茶樓，來往的顧客也不算太多，但是很溫馨。慕容誌就是愛它夠清靜，可以觀望太湖外的景色，所以這幾十年來他都是這裏的常客。
　　茶樓的掌櫃並不是很喜歡炫耀的人，他從不對外人提及慕容誌是這裏的常客，也沒有利用此來招攬生意。
　　每次慕容誌來，他都會親自準備最好的茶水，慕容誌最愛的點心奉獻上來。
　　慕容誌看著這兩鬢有點斑白的掌櫃，忍不住的道：“妳在這裏做掌櫃多少年了？”
　　掌櫃微微壹怔，平淡的道：“三十六年，我二十歲開始經營太湖樓，已經整整三十六年了。”
　　慕容誌感嘆的道：“今年妳已經五十有六了？”
　　掌櫃微微的道：“慕容老爺，妳今天正好是第壹百次來本店，整整二十年了。”
　　慕容誌壹楞，驚訝的道：“妳都記得。”
　　掌櫃道：“就是慕容老爺第壹次來坐的位置，點的飯菜，和壹起來的人，我這老頭都記得。”
　　慕容誌無比的感嘆，竟然還有人如此的深記自己那些過往的經歷。慕容誌感覺到壹種幸福，或許自己那些時間裏不是開心的，但是卻有人時時的、默默的關註著自己，那何嘗不是壹種幸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或許對於掌櫃而言，認識慕容誌就是自己壹生最大的幸福。
　　那是壹種別讓的幸福和自豪。
　　二十年了！
　　第壹次在太湖邊上遇見江玉鳳，她就死纏著自己，後來累了，二人就在太湖樓上點了飯菜點心。
　　此後四年，這裏壹直都是慕容誌和江玉鳳相見的地方。江玉鳳傷心離別走後，慕容誌也經常來這裏懷念，只是來的次數越來越少。這壹次來，距離之前的壹次，已經有半年之久了。
　　二十年，彈指壹揮間。
　　十六年前與天魔壹戰後，他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是如何度過，只是閉關，在思索，看著兒女們長大。自己還有妻子兒女，江玉鳳呢，她有什麽？只怕除了長夜孤獨和悔恨，什麽也不會有。
　　想到這裏，慕容誌不由暗自傷神。
　　茶，還是淡淡清香的龍井，可歲月卻已經過去了十六年。
　　陽光從窗外斜斜的射進樓內，太湖水面波澄如鏡，陽光下閃閃生光。
　　秋霧迷茫凝重影。
　　天魔壹戰敗了之後，慕容誌就很少過問江湖的事情，慕容山莊也像在江湖上消息了壹般。慕容誌不過問江湖事務，不代表慕容山莊放棄了江湖，就此隱居避世。年輕壹代的四大世家精英，逐步開始了繼承父業，銳意圖強。
　　而他們老壹輩所能做的，就是把光榮的傳承和未來的方向告訴後來者。
　　楊景天的出現，讓慕容誌感到自己的擔心實在是多余的，甚至連追求都是多余的。
　　成又如何，敗又如何！
　　縱能得意壹時，人生彈指即過，得得失失，盡歸黃土。未有生命的過程，充滿看來燦爛的光芒，留下無數經典的回憶和傳奇。
　　“篤！篤！”
　　壹陣沈著有力的腳步在接近，聲音是那樣的熟悉。
　　緊接著，壹人推門進來，隨手又把門掩上。
　　“妳來了！”
　　慕容誌淡淡的道。
　　“妳很失望？”
　　來人坐在慕容誌對面的位置，淡淡的說道。
　　楊景天。
　　相貌堂堂，風流瀟灑，兩眼精明，虎背熊腰，英俊中帶著七分威武。
　　楊景天坐下來的位置，身體剛好擋著慕容誌望向窗外的視線。
　　慕容誌無奈的把欣賞太湖景色的目光收回，微笑的看著楊景天，淡淡的道：“妳的出現是我預想中三種可能之壹。”
　　楊景天微微壹笑，笑道：“第壹種可能，江玉鳳如期而來；第二，沒有人來；第三，就是妳的好女婿我來。”
　　慕容誌點點頭，道：“妳很聰明。”
　　楊景天道：“這沒什麽，我知道妳心裏多少有點失落，男人都這樣。”
　　慕容誌笑了，道：“如果我說自己不失落，多少有點自欺欺人。畢竟這麽多年了，人都是有感情的。”
　　看著正值青年的黃金時代，生命的花樣年華的楊景天，慕容誌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老了。
　　良久，楊景天沒有說話，對面坐的是自己的嶽父，可是自己卻娶了他的舊情人，這難免有點尷尬。
　　慕容誌望著楊景天沈默的樣子，露出壹個罕有的笑容道：“說吧，玉鳳讓妳帶來什麽話？”
　　楊景天微微的道：“爸，她過得很好，讓妳放心。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隨風而逝，不必在去談及了。”
　　慕容誌溫和地道：“很好。”
　　楊景天長松了壹口氣，道：“爸，妳不會怪我吧！”
　　慕容誌微笑的道：“我為什麽要怪妳？”
　　楊景天露出本色，嘻笑的道：“因為我決定把玉鳳娶做妻子。哪，說好了，就算妳不同意也得同意的。”
　　慕容誌樂呵呵的道：“妳這是請求呢？還是威脅？”
　　楊景天邪笑道：“都不是，是先斬後奏。”
　　慕容誌壹驚，道：“妳和玉鳳已經那個……”
　　楊景天道：“如果不是這樣，她又怎麽會把我放出來，還那麽死心塌地的嫁給我。”
　　慕容誌連連搖頭，嘆道：“我老了，實在想不到啊！”
　　楊景天道：“爸，其實我真不明白，當年為什麽妳會放棄玉鳳，她可是……”
　　慕容誌瞪了楊景天壹眼，道：“往事隨風，莫要重提。這可是妳說的，再說了，如果不是這樣，妳小子怎能可以享盡齊人之福？”
　　楊景天樂呵呵的道：“爸，妳吃醋了？”
　　慕容誌簡直被楊景天氣死，嘴裏卻是保持優雅的微笑道：“男人嘛，看見自己心愛的女人沒了，總是有點惆悵失落的。”
　　楊景天壹楞，道：“原來當初妳真的也喜歡玉鳳……”
　　慕容誌壹擡手，阻止了他說話，道：“休要再提，妳打算處置玉鳳她們？”
　　楊景天嘻嘻的道：“我這不是來等候妳的發落嘛！我和雪兒、玉鳳她們的幸福，都掌握在妳的手上呢。”
　　看到楊景天嘻笑得意的樣子，慕容誌盡管心裏有點不願，亦不得不讓步，嘆道：“慕容山莊是不能回去了，妳們就到外邊住吧！”
　　楊景天壹怔，急道：“爸，妳要把我趕出啊？”
　　慕容誌道：“妳把玉鳳帶進來，就是我同意，也要顧忌妳娘的感受。”
　　楊景天點點頭的道：“那倒是，可是雪兒願意嗎？”
　　慕容誌道：“她就由我去說服，我看妳們就在落鳳院住下就可以了。”
　　楊景天楞道：“爸，妳也知道落鳳院。”
　　慕容誌點點頭，道：“那是玉鳳的祖產，這幾十年來不斷翻新擴建，規模壹點不必慕容山莊差，是妳們理想的居住地方。”
　　“那當然！妳也不看看是誰的住的地方。”
　　突然，壹聲清脆聲音從慕容誌和楊景天的身後響起。
　　二人回首，只見江玉鳳正風姿綽立的站在樓梯處，正緩步而來。
　　“玉鳳？”
　　慕容誌和楊景天俱是壹驚。
　　江玉鳳沖著楊景天微微的抱以歉意的道：“景天，對不起。我還是忍不住要前來看看這個負心的男人，所以……”
　　楊景天搖搖頭，道：“不，玉鳳。爸不是妳想象中的那種負心漢，我們有今天，只能說妳更愛的人是我。”
　　江玉鳳點點頭，道：“景天，妳可以回避壹下，讓我單獨跟他聊聊嗎？”
　　楊景天無限微笑的道：“我在樓下等妳，希望不要太久。”
　　說著，對江玉鳳抱以壹個微笑，離開了太湖樓。
　　慕容誌壹言不發，他定定地望著江玉鳳。
　　江玉鳳還是壹如當年的美麗，甚至沒有看到她任何衰老的跡象，而自己卻是這樣的老邁了。
　　慕容誌破例要了壹壇酒，他壹手握起滿杯醇酒，壹仰頭，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嚨，壹股火熱般的暖流往身體各處竄去，面容卻如千古石不見絲毫波動。
　　“妳比我想象中的要老了許多……”
　　江玉鳳的話，宛如歲月的飛刀，深深的紮在了他的心窩之上。
　　慕容誌閉上雙目，不知是否仍在聽她說話。
　　江玉鳳壹陣長嘆，回首二十年，緩步走向窗前，望向窗外陽光下的太湖水，卻絲毫未見變化壹般。
　　涼風從湖上徐徐吹來，帶來湖水熟悉的氣味。
　　慕容誌恰在這時長身而起，走到窗前。
　　兩人壹起望向陽光閃耀下的太湖，慕容誌喃喃道：“還有多少天是十月十五？”
　　二十年前的十月十五，是他們第壹次相遇的時候。
　　江玉鳳心下長嘆。
　　自從楊景天的出現，她才把困擾了二十年的煩惱徹底的拋開，她嘗到了壹個女人的幸福。她堅信自己會沿著這條路永遠的走下去，直到自己死去。
　　十月十五，對她而言，是壹個可以永遠封存的記憶。
　　“還有五天。”
　　江玉鳳回答道。這不是因為她念念不忘舊情，而是她重新記住了壹個新的時間——十月初十，也就是昨天，她與楊景天相識相愛的日子。
　　慕容誌沈吟不已，好壹會才道：“妳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秋風吹著湖水，使江玉鳳精神壹振，回復平日的冷靜機變。想起慕容誌昔日英氣懾人，比之如今的蒼老，頓時不勝唏噓！
　　江玉鳳心裏頓時產生了壹種難以言表的幸福，這壹刻，她完全的確信了楊景天所說的。自己最愛的人，就是楊景天無疑。
　　因為自己所有幸福的感官，都源於楊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