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於實05

　　於實不喜歡用任何帶香味的東西， 包括沐浴露洗發露，也不喜歡在身上留下什麽明顯的氣味。
　　在廚房裏做飯菜時，身上會有壹點食物的香， 修剪鮮花插瓶時， 身上會帶有淡淡花香， 但他自身沒有香味，只是溫暖而已。
　　猝然被襯衫籠罩，靠在了於實肩上的風雪鄉， 因為這從未有過的溫暖楞住， 下意識更深地埋進了這具身體。
　　這是他第壹次在這裏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在外界看， 風雪鄉無疑是“瘋”了， 但在他自己的意識裏，他只是迷失了。
　　迷失在這壹成不變的迷鏡裏，被困了許久許久， 不論如何都無法逃脫。
　　這裏除了他沒有任何其他的生命，於是時間長了，他的記憶混亂破碎，甚至會忘記自己是誰，為什麽在這裏。
　　只記得這是壹個牢籠，而自己無法跨越深重的淤泥和恐怖的蝴蝶群。
　　“沒事了，我們先回到平臺上。”
　　於實驅趕了那些蝴蝶， 感覺風雪鄉從被動靠在身上，到主動抱緊， 把他的肩背都攏住了。
　　像抱著壹根救命稻草，他大概是太害怕， 連聲音都不再發出，只不斷用力。
　　於實擅長下廚， 又會護理，臂力自然是鍛煉出來了，力量和他俊秀溫柔的臉不太符合。
　　此刻，他可以抓著風雪鄉，將他半拖著離開蝴蝶的範圍。
　　快靠近平臺時，那些蝴蝶不再追逐著他們，紛紛落回睡蓮葉子中間，又偽裝成了隨風顫顫的紫色睡蓮。
　　坐回平臺上，於實掀開罩在風雪鄉頭上的襯衫，他仍然壹動不動。
　　“風先生，風九爺……風雪鄉？”
　　只對風雪鄉這個稱呼有反應的人擡起頭，神情還有些迷茫。
　　於實：“沒事了，該放開我了。”
　　風雪鄉放開他，看他平靜地把襯衫重新穿上，遮住覆蓋了壹層薄薄肌肉的胸膛。這是這段時間鍛煉的成果。
　　風雪鄉跌坐在平臺邊緣，幹凈的衣服下擺和褲子都沾上了淤泥，他茫然地看著身上的淤泥，整個人好像還有些沒回過神。
　　但穿好衣服的於實已經回過頭重新看向這片淤泥，忽然挽起袖子往淤泥底下摸去。
　　“妳，在做什麽？”風雪鄉回過神，雙手撐著邊緣，往前傾身詢問，眼巴巴的。
　　“剛才走的時候，腳在淤泥裏踩到了什麽東西，我拿起來看看。”
　　於實認真地摸索著，沒壹會兒還真的從淤泥裏摸出了壹樣東西。
　　圓肚子，長柄。將那東西在淤泥之上淺淺的壹層水面清洗幹凈，才顯露出真實面目。
　　——是個藍色的水瓢。
　　“這是什麽？”感覺自己困在這裏很久，但從來沒發現淤泥裏還有東西的風雪鄉好奇問。
　　“壹個水瓢。”於實把水瓢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認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水瓢，便遞給風雪鄉。
　　“妳用這個在湖面舀壹點水，把身上的淤泥沖壹沖吧。”
　　風雪鄉接過水瓢，仍是眼巴巴看他，但於實已經低頭繼續去摸淤泥了。
　　他只能試著按照於實的意思，生疏又笨拙地在漆黑的湖面舀水，並時不時看於實壹眼，怕他突然消失掉。
　　於實又從淤泥底下摸出來壹個小小的陶瓷花盆，就是種多肉的那種。
　　他將清洗過的小花盆放在平臺邊緣，風雪鄉立即拿起來看，然後猶豫說：“我好像記得……”
　　於實：“記得什麽？”
　　“小時候，有人送了我壹盆植物，就是用這個花盆種的。”風雪鄉發現了什麽，語氣忽然提高了壹點，“妳看，這裏有個字。”
　　於實湊過去看了眼，小花盆的底部刻了壹個“鄉”字，很稚嫩的字體。
　　風雪鄉忽然驚奇地笑起來：“這是我的花盆！”
　　於實又摸到了什麽，長長的桿子被他提起來，這回不用清洗他就能看出來，這是壹根抄網，壹頭是桿子，另壹頭是網兜，可以用來撈魚撈水草或者撲蜻蜓。
　　他的動作很快，不壹會兒風雪鄉身邊就堆了壹堆亂七八糟的雜物。
　　風雪鄉最初在平臺上坐著等他，後來忍不住也往下淌：“我也和妳壹起來找。”
　　於實直起腰：“妳不害怕這些淤泥了？”
　　剛才那壹趟，於實察覺到風雪鄉對於平臺之外世界的莫名恐懼。
　　風雪鄉猶豫，還是說：“我想和妳壹起。”
　　因為在淤泥底下摸東西，於實不知不覺就離開了平臺邊緣，遠離了他，這讓風雪鄉很不安。
　　於實感覺他就像個緊跟在雞媽媽身後的小雞，走到哪跟到哪，還壹定要和他挨得很近。
　　好不容易沖洗了壹半的半身又沾了泥，風雪鄉也不在意，從淤泥裏拿出什麽，就要來問他：“妳看，這是什麽？”
　　“我看看。”於實接過洗了洗，說道：“是個發條青蛙玩具。”
　　風雪鄉擺弄那個斑駁的發條青蛙：“好像，有壹點點印象……這個能動嗎？”
　　於實試了試：“裏面銹住了，應該是動不了了。”
　　風雪鄉過壹會兒又喊：“於實，這有個東西！”
　　他從淤泥裏拉出來壹截又壹截，扯了半天都沒完全扯出來，還是於實幫忙才終於全部弄出來。
　　是壹條長長的細鏈子。
　　風雪鄉望著細鏈子的神情有壹瞬間可怕，但很快就又變得茫然：“這是用來做什麽的？”
　　於實：“像是系什麽東西，比如小動物的。”
　　因為細鏈的壹頭有個手銬樣的小圈。
　　……
　　平臺上堆了壹個角的雜物，都是兩人摸出來的。
　　風雪鄉望著它們，神情是純然的疑惑不解：“為什麽淤泥底下會有這些雜物呢，是誰扔進來的？”
　　他都不知道，那就更不會有人知道了。
　　於實在壹旁用瓢舀水細細清理自己的手，身上的淤泥太多，只能慢慢沖。
　　他在這裏待了這麽久，找遍了周圍也沒能找到離開的方法，看來只能詢問風雪鄉。
　　只不過於實不覺得他會知道，換個說法，不覺得他會願意放他離開。
　　“風雪鄉，妳覺得我們要怎麽離開這裏？”
　　“我不知道。”聽他說起這個話題，風雪鄉又變得焦躁起來，來到他身邊緊緊抓住他的手。
　　“我們走過這片淤泥湖是不是就能離開這裏了？可是那裏的蝴蝶會吃了我。妳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妳突然就出現了，妳可以帶我離開的，是不是？”
　　他希冀祈求的神情不像是假的，於實說：“我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但我可以盡量幫助妳。妳希望我怎麽幫妳呢？”
　　“我想離開這裏！如果，妳不能帶我離開這裏，就留在這陪我好嗎？”風雪鄉湊近他，急切說，“我不想再壹個人待在這裏了！”
　　他說完甚至又張開手臂壹下子抱住了於實，腦袋埋在他肩上，身體微微顫抖。
　　於實：“…………”
　　他好不容易清洗得差不多，風雪鄉這壹抱，又抱了他滿身泥。
　　找不到離開這裏的辦法之前，他也只能待在這了。
　　於實沒有閑著，他在那堆雜物裏翻找，風雪鄉對他很好奇，坐在他旁邊，有壹下沒壹下地摁著那只沒有用的發條青蛙。
　　“我看壹下能不能修。”
　　“這個壞了也可以修嗎？”
　　於實接過青蛙，拆開外殼，用衣擺擦拭裏面的銹跡。
　　裏面沒有他想的那麽嚴重，看起來不像是被淤泥泡過的，上面的淤泥也能輕易洗幹凈。
　　不禁讓人懷疑，這周圍的淤泥，真的是“淤泥”嗎？
　　從雜物堆裏拆出壹個小鐵片，稍微打磨，用來擰開發條青蛙裏的小螺絲。
　　過去家裏大小電器出了什麽問題，基本上都是於實和二哥於漠在處理。
　　二哥會翻出說明書仔細對照，還會去官網查詢修理教程，非常嚴謹，可惜動手能力不太行，還是得於實動手修。
　　若是大哥遇到家裏東西壞了，他只會用力拍幾下，說拍幾下就好了。
　　三哥的話，他是秉承著壞了就不用了，絕不動手去修的隨意派。
　　至於五弟，他只會拉長聲音喊哥哥們。
　　所以於實很擅長修理這些大小玩意。
　　沒過多久，發條青蛙在他手裏被修好了。
　　雖然外表仍然難看，但擰了發條之後，它就能像只青蛙壹樣在平臺上跳個不停。
　　風雪鄉露出孩子壹般驚訝的笑容：“它真的能動了？妳修好它了？”
　　青蛙往旁邊跳，他也跟上去，青蛙在前面跳，他在後面走。
　　“於實，它又不動了，是又壞了嗎？”
　　“再擰壹下發條就行。”
　　風雪鄉蹲下擰發條，把自己的眉毛都擰起來了。手裏的發條青蛙突然動彈，他忙放在地上，不過沒放好方向，青蛙直直跳到了淤泥湖裏。
　　“於實，青蛙跳進水裏了。”風雪鄉說。
　　於實：“…………”
　　把噗通跳水裏的發條青蛙撿起來，風雪鄉只讓它在周圍跳，看到它跳遠了便拿回來。
　　偶爾還用手故意攔壹下，自娛自樂也很滿足。
　　於實手中修理著雜物堆裏翻出來的東西，心中思考著如何離開。
　　他情緒向來穩定，就算暫時找不到離開的方法也不焦躁，畢竟實在不行還有個系統可以尋求幫助。
　　忽然肩上壹重，剛才還在玩發條青蛙的風雪鄉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睡著了？風雪鄉在這裏也需要睡覺？
　　於實閃過這個念頭，眼前驀然壹亮。
　　明亮樸素的湖居映入眼簾，於實反應格外快，意識到自己回到現實的同時，壹伸手抱住了倒下的風雪鄉。
　　他閉著眼睛，和那個幻境裏的風雪鄉壹樣睡著了。